竹林深处,微微烟云色,从林中深处隐隐飘来一股淡淡茶香,春末的雨也多,茶叶也长的特别好,那一瓣瓣嫩绿着实惹人喜爱。 一袭青色素衣的女子半跪着身子叠坐在席子上,木质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茶,一旁的侍女在另一张桌子上扇着小火炉煮着水。 自从双眼失明了之后,雨霁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云水居,眼不到之处,无论在哪里都是黑暗。她便身居于此,日日制茶,品茶,偶尔也调调香,对于深爱茶的她来说,调香是她的爱好,而品茶更是她的爱好。 那天,侍女大叫起来,怒骂道:“登徒子,不请自进,谁允许你进这云水居了,还偷喝我家小姐泡的茶。”那人答道:“这茶,香远溢清,入口味甘而甜,唇齿留香之余,清目明神,慧觉灵台,好茶。” 雨霁微微惊讶,不怒反笑的说:“公子好眼力,只不过这茶凉了点,若是新冲出来的第一杯,这茶香可不止这一点两点了。” “小姐,这无赖哪里有什么眼力,分明是路过这里口渴了便嘴馋了起来。” 雨霁微微笑道:“笙儿不得无礼,这位公子想必也是懂茶之人,这茶唯有懂的它的味的人才知道泡茶之人的心。” 自从那日偷喝了这茶之后,云沁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猫着身子在这里为这云水居的主人栽花了,每次来这里品她的好茶的代价就是为她载一株花,而那些花,有些是他到处游玩时带回来的有时是她在山上闻到时移植回来的,“有些花可制成花茶”这是她对他说过最多的话。云沁也不反驳,只是笑笑的看着那个立在端坐在案桌上煮茶的女人,神色迷蒙。届时她的婢女笙儿就会拿起锄头对着这个谪仙般的公子凶狠狠的说道:“莫打我家小姐的主意。”雨霁也只是笑笑。对于云沁,她从不问他的来历,他亦也不问她的身份。 时间浅逝,冬来临的如此快。 云沁如果没有在云水居门口遇见那个英气逼人,威严凛凛的男子,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 那日清晨,云水居外停着一队禁卫军。笙儿战战兢兢的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道:“参见皇上。”云沁早该知道能盛装明黄色服饰的,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么一人能穿。 凤仪宫,百花园。 雨霁站在一株梅树下,大雪过后的梅花特别香,清而雅。百花园的另一端看着梅花下的雨霁,明明已经失明的双眼却那么清明的似乎能够看穿那一株梅花般。明黄色的的身影朝着这边走过来,紧紧的拥抱着雨霁,似乎那是时间最宝贵的东西。 雨霁微微怔了一下,心里微微叹息开口说道:“不是说好要给我自由的吗?” 明黄色的身影似乎颤抖了一下,压着嗓子说道:“霁儿,我没办法放开你,你要的自由我给不了了。你知道吗,刘丞相死了,成将军也把军权交出来了,而他们的女儿我现在也不用宠着了,以后你还是这凤仪宫的皇后,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宠着你的,你还是我的霁儿。即便你的眼不再对我笑。” 雨霁听着那一句句的诉告,心里却无法在泛起丝丝涟漪。 冬天的夜晚特别冷,却不知哪里吹来一阵一阵的香,梅香里似乎又带着茶香,雨霁起床,摸索着披上大衣,凭着记忆中的路途,嗅着这香一步一步走到那个百花园的亭子里。 云沁看着那个披着貂皮大衣的女人,笑了笑说道:“看来你在这里过的也不怎样嘛,那么冷的天就让你一个人摸索着过来。”说着扶着雨霁坐了下来,雨霁也不怒,笑了笑说道:“入冬的第一壶梅花茶,这回让我尝了个新鲜,第一场雪的水泡了第一场雪开的梅花。” 云沁笑着倒茶说道:“如若你没进这鸟笼子,那这第一可还轮不到我来做了。” 雨霁听着这话,品了品这温热的梅花茶,一杯完,放下杯子。说道:“你想不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 云沁原本冲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满是不屑的说道:“这鸟笼子里的人能有什么好故事,不过这漫漫长夜听听故事也好,消磨消磨这孤寂的时间。” 雨霁听着云沁的话,笑了笑,开始说起了故事。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这个鸟笼子里的人,他只是一个世袭的世子,我也只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那时候的我还是看的到花开的多么明艳,太阳的光芒多么刺眼,他的笑容多么俊朗,那时候我们海誓山盟,相信执子之手白头到老。后来,新皇染病突然驾崩,一时之间皇位按照祖制落到了他的家族上,我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步的走上皇权的最高点,他的堂兄表弟如何死在他的刀下,那个时候我就该明白他变了,可是我还是不愿意去接受事实,直到凤仪宫失火。”雨霁的双手抚摸着那双失明了的双眼,记忆似乎回到了那一日。 那天本是封后前一日,雨霁看着眼前一身凤服宫装,却是怎么也快乐不起来,原本属于她一人的执子之手如今牵了太多人。雨霁看着镜中的自己怔怔的出神,突然敏贵妃出现在雨霁面前。指着雨霁骂道:“你这小小的县令之女也配坐上这皇后之位,我如今就要扒了你的衣服,看看你是麻雀还是凤凰。”说着便开始动手扒雨霁的凤服。 雨霁被迫反手与敏贵妃扭打起来。不知何时烛台被碰倒,一场大火开始蔓延,雨霁挣扎着要逃离这凤仪宫,然而敏贵妃却不怕死般拉着雨霁继续撕扯。火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浓,雨霁被呛的晕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了那抹明黄色抱起敏贵妃往外冲出去,她记得,她一直记得。 事后,雨霁迷迷糊糊的从恶梦中醒来,她一直醒着,却等不来光明,当笙儿哭泣的告诉她这会儿是午时时,雨霁再也无法忍住悲伤了,大声的喊着,乱叫着,哭泣着,直到最后那个人抱着她,一遍一遍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雨霁笑了,笑的撕心裂肺,挣开那个人的怀抱,跌落在床下,再度昏迷。 第二次醒来,却是听到敏贵妃拿着圣旨笑哈哈的对着雨霁说:“如今本宫算是看清楚了,这麻雀终究是麻雀,再怎么爬也变不了凤凰。” 雨霁安安静静的听着那扬长而去的笑声,没有一丝的情绪。 最后坚决的对着那个人说:“放我走吧。” “霁儿,你该明白我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敏贵妃只是丞相之女而已对我什么都不是,我还是爱你的,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说着抱紧雨霁,那双手似乎微微颤抖。 雨霁冷笑了一声,说道:“人一开始虚伪了,那么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虚伪的久了,最后连自己什么时候是真实都分不清了。”语气清冷无比。 那个原本抱紧的双手突然间放开。大约沉默了一刻钟,清冷的嗓音响起:“好,你要自由我给你,但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 夜似乎更深了,开始下起了小雪。 云沁冲了一杯又一杯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茶,眉毛几乎拧成一撮,喝完最后一杯茶。久久没出声的雨霁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下雪了,我似乎听到雪压梅枝的声音了。” 云沁看着絮絮扬扬的雪,说道:“你还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雨霁微微愣了愣,想了想,笑着摇摇头。 云沁微微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什么时候你想离开这里了,告诉我一声,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话落便随着这场纷飞的雪离去。 之后每天夜里,云沁总会来到这个亭子为她冲上一壶花茶,即使她没来,这股子香味也会告诉她,他来了。 “霁儿,霁儿,你的眼睛有救了,前些天朕狩猎狩到一只九尾狐,御医告诉朕灵狐血可治百病,朕高兴极了,终于你的眼睛可以再对着朕笑了。” 雨霁闻言一震,眼泪早已悄无声息的落下,对着面前的男子说道:“你已经到了容不下他的地步了吗?。” “霁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呵呵呵,天下的事怎么会逃得过你的眼睛,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如今我即便眼睛好了我也不愿再看到你,我的命是你给的,如今你欠了他的命,那么这命就让我待你还给他。” 一把原本修剪花花草草的剪刀没入心脏深处。那双早已失明的双眼却仿佛在那一刻重见光明似的,迷迷蒙蒙中,雨霁仿佛回到了云水居的那些日子,她记得那天在云水居外,她听到“哼哼”声,循着声音,她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狐狸,嗅到了血腥味,不禁用手帕为他绑住了伤口。那日笙儿笑着对她说云公子像个女人一样还随声带着女人用的手帕,是啊,有谁还能在这个被下了禁令的云水居还能若无其事的出现呢?还有谁在这深宫内院里来去自如呢?她早已了然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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