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杯

谢鸿

因为长相黝黑，办公室的同事都叫他“老黑”，叫得久了连他的真名都忘了。老黑的不是咱这里人，听说他参加过自卫反越战，因为在一次伏击战中，战友为掩护他，不幸中弹牺牲。战斗结束后，老黑谢绝了部队的挽留，抱着战友的骨灰寻找到我们这里，认逝去战友的母亲做了自己的妈，一直伺候着把老人送进了土。老黑没什么文化，在局里也没有具体的职务，不过做事勤快，每天都是早早的来，从来不忘的一件事就是把同事的茶杯洗刷干净，但自己的杯子却从来不洗，办公室小张就很好奇：“老黑，你自己的杯子怎么不洗？看黑的都和你一样了。”老黑嘿嘿一笑：“茶垢养生啊。”之后依然是每天把别人的杯子洗得干干净净，自己的杯子放在一边，黑头灰脑的像出土文物似的。

新来的局长是个煞气很重的人，酱紫色的面孔没一点血色；眼不大，被厚厚的眼泡包着；灰楞楞的，横竖散发着冷气。局长曾当过兵，虽说读书不多，但自幼生活在干部家庭，熟悉官场的套路，通过老一辈的关系逐渐在县里站稳了脚跟，一路飙升当了局长。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局长上任伊始，就大张旗鼓地处理了一部分人，并对下属单位进行了集中干部任免和轮换。一时间在县里震动很大，网上也褒贬不一，有的说局长是个想干事的人，也有的说局长是个装腔作势的人。倒是老黑心地敞亮，只把局长当成部队里的老班长，没事还帮着局长收发邮件和包裹。

退休文下了，今天是老黑上班的最后一天。老黑一大早依然是把办公室的同事的杯子洗得干干净净，移交完手里的工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时局长走了进来，拍拍老黑的肩：“老黑啊，退休了，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解决的吗？”老黑侧脸看了看局长，半晌说了一句：“那就请局长把我杯子洗洗吧！”局长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突然想起，最近让老黑签收送来的包裹很不对劲，里面放了一只玻璃口杯。谁这么大胆送这样的物件，要知道底下千把号的人调动升迁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有的烟酒，自己都看不上眼，送个玻璃口杯什么意思，局长端着玻璃口杯反反复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个所以然来。要说局长调到这个局快一年了，受贿还是够谨慎的。为了掩人耳目，局长从不让送礼的人进到自己的家门，只是隐晦的提示送礼的人把东西送到快递处，然后吩咐老黑签收后送到自己的办公室。难道是老黑送的? 局长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口杯？口碑！”局长脸一红，气呼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办公室的同事围了过来，小张更是好奇地端起老黑的茶杯反复打量，这不，真给小张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茶杯上有字。只是经久茶垢，模糊地隐藏在岁月的阴影里了。

自来水哗哗作响，茶杯上的字越发清晰：“赠给自卫反越战一等功臣纪念 ”十三个金字熠熠闪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