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北飘过来的,但是之前并不相识。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凉风袭袭的地铁站口发着传单。她站的地方离我坐的地方很近,那时我正抱着吉他在唱一首名为《风》的歌。 她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苍白的脸上略带几分年少的稚气,但比正常的同龄人沧桑很多,或许是我太“老”了才会这样觉得。 我是一个流浪歌手,那两天正好在那唱歌。她也在那接连发了几天传单,我俩便也认识了,她叫风儿,贵州人。 她一直叫我老男人,其实并不是我年纪大,其一是长期被风照顾的皮肤、蓬乱的头发加上一直留着没时间剪的胡茬让我显得有些老;其二是我比她在这多呆了两年。 “老男人,你怎么长的这么着急!” “这里风太大了。” “哦,是吗”,她将紧攥着传单的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气,又抬头看了看天,“可能是吧。”她呢喃的很轻,我几乎听不到。 “你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我轻扫了一下弦。 “我挺喜欢音乐的,想在一个能每天听到音乐的地方做个小小的服务生。” “为什么喜欢音乐。”我用力瞅了瞅她。 “你为什么喜欢”她眯起眼一笑。 “……” “如果我找到工作一定请你去做驻唱。” “那先谢了。” 我们互留了电话,是她要求的。我痛快地告诉了她,即使我知道这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友好,可能之后就会删掉再也不联系。 是的,在她离开以后,我就翻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把她删去了,甚至没有让它在我手机里多过一个夜晚。 或许是因为缘分吧,没过几天,我在另一个地铁口遇到了她,其实是一眼看到了她亮长的马尾。她脸上泛着潮红,应该是冻得,苍白的脸上沾染了风尘显得更加憔悴。 她说这她两天在做兼职,有时会去应聘,但是苦于一直没有什么中意的职位。 “中意”就那么重要吗?我心里想想但是没说什么。 她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个酒吧做驻唱,我说不喜欢我的音乐被规则约束。 她白了我一眼,“是啊,一定要自己喜欢才行啊。” 我笑笑不说话。 “你喜欢喝咖啡吗?”她问我。 “还可以。” “你觉得在咖啡厅做个驻唱歌手好吗?”她又问。 “我不知道。” 她走了,消失在人群里,又随着人们开始奔波忙碌。 我磕了一下弦,弹了一首《李白》。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几百年前做的好坏 没那么多人猜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至少我还能写写诗来澎湃 逗逗女孩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 被那么多人崇拜” 又过了几周,我正在街上走着,接到了她的电话。 “嘿,老男人,我在咖啡厅里应聘服务员,发现那里正好缺一个驻唱歌手,我跟这的老板说了,你要不要来试试!” “你为什么要帮我?”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吐出这样一句话,但我说出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对……对不起”电话里的声音明显地顿了一下显得有些慌张,“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的自尊心,我……我……嘟……嘟……嘟……” 风紧紧的吹,吹到我脸上,吹到我心里。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自尊心这种东西,刚才说那句话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相信那个尚未脱掉稚气的女孩罢了。 我又给她打了电话,道了歉,也道了谢,约她去我经常去的一个地摊吃饭。 地摊的篷子不是很挡风,偶尔会有一丝凉意透进来。 灯光不是很亮,但她的脸还是显得很苍。她依旧扎着那个干净利落的马尾,我问她为什么不换个发型,披肩之类的。 她摇了摇头,“换个发型用来被风吹乱吗?”她笑笑,我也笑了笑。 “喝酒吗?”我端起酒杯问她,她说不会。我也便不管她,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生活在这里,你得改变很多东西。” “你会慢慢习惯很多东西。” “不开心就应该喝点酒,总憋在心里自己不好受。” “你感到麻痹的时候说明你开始像个‘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说些这个,可能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我,可能吧,我不知道。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就自顾自的说。 “风儿,我们在这卑微的活着,别太跟人斗气。” “咱没后台。” “不开心自己想办法一定要释放出来。” “受欺负了找大哥我,我罩着你!” 她突然自己开了一瓶酒,猛地喝了一口,然后把自己呛到了,她流着泪傻笑,我不知道说什么。 “老男人,我跟你说,别总拿过来人的口气跟我说话!我一直很开心!一直很开心!” 接着是突兀的安静,除了风声。 “老男人给我唱首歌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你唱的那首。” “看不清的脚印 是雪地的痕迹 说不完的话题 在那年的冬季 一股冷风正吹起 吹的人心恍惚不定 你也是随这风而去 有过多少伤心 也装作不在意 被风吹过眼睛 又勾起了回忆 你说天空很美丽 而我什么都看不清 只剩虚伪的祝福你 一直走 千万不要回头 别管我多心痛 去找你的天空 风 吹得猛 把我眼睛刺痛 让泪不停流动 这感觉真的难懂 总是躲在这个角落 怎么能解脱 给了这么痛的结果 到底为什么 想不起我流泪的表情 听不清风吹过的声音 只知道 我不会把你忘记 你相信最后会有奇迹 相信” 我去了风儿跟我说的那间咖啡店应聘,我问老板在这我可以唱自己想唱的歌吗。老板说当然。 我留了下来。 然而我在那唱了几天,却始终没有见到风儿,我问老板,老板告诉我说和风儿比起来,我更适合驻唱的工作。 原来这里没有招过服务生,我才知道。 我给风儿打电话,她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并且先开了口“嘿!我在酒吧找了个新工作,比咖啡馆的待遇好多了……” “那……那……恭喜了……”我一时语塞,挂了电话。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 雪在元旦前一天的清晨开始下,我打电话约她晚上吃饭,她说她在酒吧忙,脱不开身。 晚上,我去了那个酒吧,她没有再扎长直的马尾,反倒是烫了头发并且换成了披肩,索性没有化妆。她看到我来,神情显得有些不自然,我觉得我不应该来,起码这个时候不该来。 在她开口之前,我离开了,抱着吉他在街上吼了几嗓子。 她更像我了,也不像我了。 她下班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路上积雪很多。她从门口出来看到对面的我脸上带着几分惊讶。我拉起她的手狂奔,跑到附近的一个楼顶。 她问我干嘛。我说陪她看烟花。 有些东西到了城市就会像这烟花一样吧。我不自己瞥了瞥她的头发。 我又给她唱了那首歌。 天空被绽放的烟花装点得无比华丽,升起,绽放,坠落。 “你觉得烟花像什么?”她问我。 “过去的我,现在的你。” 我们聊到很晚,之后我送她回家。 “喂。老男人,过年你去哪?” “当然是回家。” “回家……回家……我也想回家……”她扑到我的怀里莫名的哭了起来,我只能静静抱着她,轻轻拍两下她的后背。 那是腊月二十几号,我们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她说她要回家了,不会再回来。 年后,我再打她的手机已经是空号。 偶然一次机会我又到了那个酒吧,我看到一个化了浓妆的人和她很像。 那不是她,起码我想不是。 那天,我没有去咖啡馆,只是坐在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地铁口,弹着吉他唱着那首《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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