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写作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湖北写作网 小小说 查看内容

唐悲歌

2015-2-10 00:38| 发布者: hellomoto| 查看: 647| 评论: 0

摘要:     华灯初升,江南的夜衬着琉璃盏,摇曳晚风轻寒。婉儿兀自坐在矮塌前,眼波流动,竟透出光来。      婉儿,奏一曲《长河吟》吧……仰开的雕花窗撑着棂,一个拓跋伟岸的身影立在夜色里,月白华服,透着隐 ...
  

  华灯初升,江南的夜衬着琉璃盏,摇曳晚风轻寒。婉儿兀自坐在矮塌前,眼波流动,竟透出光来。
  
  婉儿,奏一曲《长河吟》吧……仰开的雕花窗撑着棂,一个拓跋伟岸的身影立在夜色里,月白华服,透着隐隐的哀伤,美得那么不自然。
  
  婉儿唇角微涩:公瑾音律上佳,《长河吟》更是与爱妻琴瑟相和,依偎弹唱,婉儿斗胆,还请吴王不吝吹奏。
  
  腊月的夜尤冷,瑟瑟霜寒顺着窗窜进屋子来,火盆燃了几次终是熄了,八仙桌上的烛火也勉强地晃着薄凉的光,依稀看得清,那个眉目舒朗的男子,紧蹙的剑眉,沉重的眸子,如泗水湖底的深邃目光,神色凝重地吹着旷古的忧伤。
  
  “风萧萧,水茫茫,暮云苍黄雁声寒。斜阳外,浪涛涛,滚滚东流辞意健
  
  奔入海,何艰辛,长风乱石阻归程。纵南行,挥手去,直捣沧海会有时
  
  问人生,叹华年,时不我与华叶衰。举杯醉,对月吟,愁肠千结寒声碎
  
  长河水,奔腾急,壮志难酬空悲切。知音少,洒泪还,断弦残曲与谁听”
  
  一曲终了,余音久久难息。如痴如醉的男儿豪放的嗓音一时间嘶哑地像个咿呀的孩儿,婉儿心口一坠,险些落下泪来。
  
  酒冷了,为殿下暖些酒。说着,婉儿就要退下,却被宽润的大掌桎梏着,手心凉的发疼,颤抖地,又略带绝望。
  
  殿下……婉儿附手拉住他:更深露重,身子当紧。
  
  男子沉沉喟叹,松了手,婉儿闪身没入珠帘之后,眼泪放肆地跌落,濡湿了外衫。门外,闻见动静的李安探出头来,见婉儿正在拭泪,面上尴尬,轻声道:王爷呢?
  
  婉儿淡笑:殿下在内间,可是府里有事,要寻他?
  
  李安回了个礼:长安来客了……是……是公主殿下……
  
  婉儿的笑滞在脸上,浑身发抖。李安未觉,仍道:王妃让小人来寻王爷……
  
  正要说话,珠帘叮咚作响,内间的男子已立在身侧,微微圈住女子的萧瑟,示意李安在外头候着。
  
  殿下,公主来了,怕是长安有了动静。殿下自当明哲保身。婉儿说的有些急,言语多了些不恭和犀利。
  
  男子倒无意,只是无奈:都躲到这江南一隅,还能躲到何处?长孙老儿必是不会放过我,有我在,长安城的那把龙椅坐不踏实。言罢,竟笑得风华绝代。
  
  婉儿嘴里发苦,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目送男子离开。
  
  一别七日,吴王府倒也无事,婉儿无端的寂寥清净,每日倚窗遥望,自顾抚琴,直到那日小雪,江南一派银装素裹,天地白皑间竟有贵客到访。
  
  那人进屋掀了帽子,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儿衬着明黄的夹袄,无端的华贵优雅。婉儿栖身:见过高阳公主。
  
  女子抬手揽她起来:早知三哥留恋江南不归,确是有红粉知音,果然如水如墨,珠华生辉。
  
  婉儿羞涩,矮身给公主沏了茶。女子抿了一口,蹙眉。
  
  婉儿笑道:江南的小花,性涩微苦,却是不抵宫廷御茶甘润,只是吴王喝惯了,就未曾换过。
  
  女子直直地看着婉儿,眉目里皆是欣赏:七窍玲珑心,难得三哥舍不下你。我无意其他,只是想见见你,三哥过得好便好,长安的一切,高阳绝不叨扰三哥。
  
  婉儿目光一动,温柔清澈:公主宅心仁厚,必得天助。
  
  女子唇角一扯:天助?只怕是天谴。再抿一口小花,起身要走,突然回身问道:你我未曾见过,你如何知我身份?
  
  婉儿微微俯身:公主眉宇间和吴王几分相似,皆是帝王贵胄之象。吴王久居清河,能蒙不弃不舍,想来只有重情重义的高阳公主了。
  
  女子良久地望着婉儿,终于释然一笑,掀帘而出。
  
  婉儿再见到吴王时,已是半月后。那俊朗的模样清减了许多,平素合体的流苏宽腰也松垮了。婉儿抬手紧了紧宽腰,系好玉佩,一时间有些愣神。
  
  男子垂首,盯着她手里的玉佩,陷入沉沉的思念:当年还在长安的时候,母妃送给我的。那夜,我和前太子承乾前后入了长安,本有先到长安者为储,后来……说到这,他微顿:我许久未见母妃,她赠我此玉佩,警告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我早早断了对储位的念想……
  
  婉儿摩挲着光滑的玉佩,指尖的细腻温润犹若如丝的肌理:杨妃娘娘洞察先机,殿下虽有鸿鹄之志,可惜时不我待。
  
  你可知我为何叫恪?男子忽的问道。
  
  李恪,李恪…。。婉儿在唇齿间反复呢喃着这个身在帝王家,却背负太多冤屈的名字。
  
  母妃谨望我一世恭敬,谨慎,恪守本分,不逾矩,不强求,与世无争。原是我生于秦王府时,母妃已看透我这颠沛流离的一生。
  
  前些时候,高阳公主来过。婉儿说的云淡风轻。
  
  李恪挑眉:哦?
  
  她话少,大抵是不想牵连于你,长安自是不用去了。婉儿说到这,心情自然有些雀跃。
  
  高阳也是性情中人,这一世,众人误她太深,她也终是太痴太傻。李恪仰头印下一杯灼烈,浇烧苦涩。
  
  婉儿从筒中抽出一副画卷,展开,正是一迤逦高雅的女子,长裙于身,体态神韵皆是婀娜:亲见了一次,就画了下来,日后殿下若是思念公主,也好睹物思人。
  
  李恪目光发热:天下间,除了辩机,你是第二个画得出高阳神韵的人。只可惜,辩机仙逝,高阳抱憾终身。婉儿,你可会轻看了高阳?
  
  婉儿摇头:如何轻看。难道是怨恨公主爱了不该爱的人?辩机师傅虽身在佛门,却也拥有爱的自由,他与公主鹣鲽情深,怪只怪造化弄人。如今,公主与房大人同床异梦,莫不是最大的痛苦和折磨。
  
  父皇当日腰斩了辩机,又处死了高阳身边的侍女,限制了高阳的自由。新皇登基,她才得以恢复身份,她怨父皇太深,为父皇送灵时都未有恫色,只怕她绝不肯轻易栖居长安,此次她来看我,言语里多次提及六叔李元景,着实让我担心。李恪的大掌握成了拳,狠狠地砸在案台上。
  
  殿下,事无绝对,公主心思缜密,又曾蒙得先皇宠爱,长安城对她还是忌惮的,倒是殿下,近些日子,拜帖越来越多,好些才子慕名而来,说是论学,怕是有人故意做文章。婉儿又热了壶酒,仔细为他斟上。
  
  福祸双至,躲亦无躲,四载轮回,长安城早已捺不住了。当日,我离开长安时,念的便是我的心意,可惜天下间却有人偏要曲解。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殿下当日,说的便是《将仲子》吧。
  
  李恪环住女子的单薄:唯有婉儿记得我说过什么。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命丧太极殿,这世人会如何论我?
  
  殿下是四海威望,天下念想,先皇在世不也曾说殿下“最类己”么?知子莫若父,先皇赠予殿下的诫子书不就是对殿下最好的诠释么?
  
  婉儿,知己如你,夫复何求。恪这一生都不能娶你,定要负了你。冷毅的脸上柔情万种,隐藏着深深的哀恸,紧紧揽住怀中的佳人,得享最后的安愉。
  
  永徽四年的早冬格外的冷,那日天刚白,婉儿便睡不安实,便叫丫头陪自己出门逛逛。涟水结了冰,河面上冻了好些船只,来往的漕运自然停顿了不少,一来一回,人也比往日多些,热闹了许多。
  
  打远,婉儿眼细,便瞧见一抹熟悉的影子,正是吴王,心下一喜,远远地摇着手绢召唤。几丈外的李恪也瞧见了她的身影,面上开怀,当下几步就往这边走。
  
  婉儿未曾想过,这几步的距离竟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要用一生去追忆,怀缅。她的指尖似乎触到了吴王温实的大掌,似乎已经投进他宽厚的怀抱,似乎,他们已像过往无数次那样琴瑟相合,对月欢唱,可,这一切竟成了擦肩……
  
  铺天盖地的骁骑军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人群重重围住了李恪,将婉儿堵在外面,待到场面冷静下来,羽扇纶巾的李恪早已附上沉重的枷锁,他沉沉地递给婉儿一个眼神,让她噤声,直到押解他的队伍消失在清河大道上,婉儿才狠狠地哭出了声……。殿下,殿下……。
  
  那日,未曾出过清河的婉儿一骑骏马去了长安城,整个长安一片肃杀之气。相传高阳公主和驸马房遗爱谋反,罪及赵王李元景和吴王李恪,天威甚怒。告示一出,长孙无忌的轿撵正过明德门,婉儿心下一横,喝马冲上,待到近前,被侍卫拦住,掀马而下。长孙无忌敛了轿帘,见是一女子,边上随行的耳语几句,那圆滑阴暗的脸上忽的一亮——带上……
  
  婉儿终是见到李恪了,大明宫内,李恪白袍于身,俊逸依旧。婉儿近前,狠狠地叩首道:殿下……
  
  李恪见是她,阖了眼:生不同衾死同穴,恪有婉儿如此舍命相陪,就算是即赴黄泉,亦是无上乐事。
  
  婉儿泪若碧珠,滴滴化开在大明宫冰凉的毯子上。紧紧地环住李恪,痛哭道:殿下,何苦呢,何苦呢……婉儿有你这般待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门外伫立的影子闪身而去,李恪这才睁了眸子,回手抱住婉儿:婉儿,你得活着,你得替我好好活着。
  
  那夜,大明宫一夜灯火,琴音歌声相合,回韵久久。
  
  这座大明宫本是父皇为高祖皇帝修葺的避暑圣地,原是唤作永安宫。高祖皇帝薨后,改名大明宫。此地处龙首塬上地势高地面干燥,父皇的腿素有寒疾,太极殿湿冷异常,最爱来这大明宫静养。想来,新皇倒是体恤我一片孝心,准许我最后悼念父皇。李恪正了衣冠,虔诚地跪下,对着首座的龙椅,深深地叩下他高傲却又悲凉的头颅。
  
  婉儿立在一旁,心尖儿都快碎了,只是捂着嘴,不愿出声。她怕,怕长孙无忌的耳目还在外面候着,怕自己和殿下最后的时光都不得安宁。
  
  恍恍几日,婉儿一直陪在左右,没有人盘审,无人问津,直到二月末的一日,大明宫内突然换了白楣,李恪一把抓住一个太监,问道:出了何事?
  
  那太监见是待罪的吴王,并未行礼:高阳公主畏罪悬梁自尽了,陛下仁慈,体念先皇待公主荣宠,特许宫里白楣悼念。
  
  李恪身形一晃,婉儿从后扶住,却见七尺男儿早已泪流满面,他往来甚密,同样情深意重的妹妹早已魂归一线。高阳……。高阳……。
  
  什么仁慈,什么悼念,他是恨极了高阳,恨极了高阳呀。高阳此生最爱辩机不得,最恶房遗爱同死,最恨房遗直却苟延活命。天不公,天不公,三哥无能,护不了妻儿子孙,护不了父皇的爱女,我的妹妹……李恪猛地冲到殿前,对着空旷的龙椅,重重地嗑下三个头。
  
  事情发展的叵测血腥,赵王李元景被赐死。直听到自己的四个儿子仁、玮、琨、璄并流岭表,并无性命之忧时,李恪才轻轻吐了口气,喟道:流放也好,终不再是王侯将相,普天之下,最是无情帝王家。
  
  该来的终是来了,五日后,长孙无忌带着一行人进了大明宫,个个目露凶光,恨不得将李恪扒皮削骨。
  
  吴王久居清河,四处勾结学者,言辞诡谲,祸乱朝纲,素与高阳公主往来过密,同策谋逆,其罪当诛。长孙无忌混浊的眼睛里阴光涟涟。
  
  李恪反是一笑:谋反当诛九族,如此,怕是连当今圣上都难逃干系,是不是呀,我的好舅舅。
  
  放肆!死到临头,还这般狡辩,难得陛下宽厚,留你全尸。一招手,边上的随侍立马上前。
  
  李恪温柔地看着边上的婉儿:怕么?
  
  婉儿款款一笑:不怕。
  
  如此恪也安心了,有婉儿陪着,恪倒觉得自己好过那些苟活的人,虽一世富贵,却终不得体己之人,末了还是招人唾弃。李恪说得风扬潇洒,像是在评论一副水墨丹青。
  
  长孙无忌脸色晦暗,伸手拉过婉儿,厉声道:陛下只是赐死吴王,这姑娘不是吴王府的人,又岂会伤及无辜。黄泉路上,吴王还是自己走的便好。
  
  婉儿一惊,这才明白李恪的用意,哪里肯离开,却被随从拦下,只看的见自己昭思暮念的人正跪在众前,眸子里是对她深深的允诺——婉儿,恪不能娶你,并非无爱,而是恪终有待罪之日,恐累及。
  
  殿下。婉儿懂了李恪的遗愿,他要自己好好活着,明知长孙无忌不可能随他的愿,就心心念念地想让自己陪死,正巧将了长孙无忌一军。
  
  白绫缠上了他的颈项,婉儿早已哭竭了声音,只能无力地摇头,目送她心爱的人。
  
  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灭族不久。稀薄的空气让李恪的脸色涨红,却还是狠狠地喊下最后的字——长孙一脉,必遭灭族……灭……族……
  
  白绫散在地上,人早已散了,素日里吹拉弹唱的大掌了无生气的垂落,再也不能抚她的发,揽她的肩,再也不能拥她入怀,为她描眉画腮。婉儿紧紧抱住他冰凉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嘶喊着:李恪,李恪……。李恪……。长安城的上空鹰鸣嘹亮,惊得众人仰头望望,早已出了丹凤门的长孙无忌脖颈一凉,他曾记得,有人说过,李恪是大漠的苍鹰,鸿鹄尤生,思及此,心底一寒,不及同他人寒暄,就匆匆返了家。
  
  一月后,长安城车水马龙,安居乐业,再也无人提及那些命陨皇城的英灵,再也无人记得那一个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名字,仿若,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时间没入历史的长河,不可追忆。
  
  通往大漠的官道上,一个清理端庄的女子回身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出神,似乎,她还能看见那个英挺俊拔的影子。他集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长,融合了隋炀帝和太宗皇帝的血脉,柔和了北齐,北周,隋,唐的英勇豪迈,他有着江南柔情细语的浪漫,也有着胡人马背嗜血的强悍,他英俊又彪悍,张扬又温柔,坚毅又隐忍,他本是这世上最闪烁的明星,本是这尘世最潇洒的苍鹰……
  
  女子泪若雨下,挥鞭策马消失在漫漫黄沙中,身后的泥土里,是一手抄的拓本:
  
  ““吾以君临兆庶,表正万邦。汝地居茂亲,寄惟籓屏,勉思桥梓之道,善侔间、平之德。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三风十愆,不可不慎。如此则克固盘石,永保维城。外为君臣之忠,内有父子之孝,宜自励志,以勖日新。汝方违膝下,凄恋何已,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故诫此一言,以为庭训”。”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湖北写作网  

GMT+8, 2024-4-19 09:36 , Processed in 0.071944 second(s), 2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5 Comsenz Inc.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