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绘窗花

1979年以前，呼市郊区桥靠村八十三号我家老院子里有前后两排房，都是老式单层上下窗；下面的装玻璃，上面的糊白麻纸、贴窗花，尽显农耕时期的家居之美。

那时候，土默川上不时行印好的现成货，每年腊月打扫家要换新窗花时，会画的人家就自己画，不会的找画匠画，或者跟来村里卖窗花的人买。买也不贵，纯手工画成，而且一张是一张的样儿，才卖一两毛钱。也有个别人家不贴手绘窗花，贴剪纸窗花。但我觉得剪纸窗花颜色单调，还是贴在窑洞那半圆的窗户上好看，我们的平房贴手绘窗花和五颜六色的彩纸更有味道。桥靠村有多少人会画窗花我不清楚，但后营子我家的左邻右舍，还有亲朋好友家，窗花基本都是我妈给画的。

我家有个专门放广告色和各种毛笔的多格小木头箱子，打开看，颜料的色彩和画笔的规格非常齐全。腊月里这个小箱子很忙，一会儿被我爸搬去画唱戏用的布景，一会儿又被我妈搬来画窗花。过去我妈还给我姥姥家画过炕上铺的大油布，用的也是那个箱子里的颜料。

其实我妈根本没专门学过这个手艺，只是悟性高，色彩搭配能力也强，而动手能力更是强中之强。还有裁缝手艺和理发手艺，同样是别人干活时我妈在边儿上看，看着看着，就看会了。我妈画的窗花人们都喜欢。那些窗花上面有鲜艳的牡丹花，有碎纷纷的菊花，有娉婷的喇叭花，也有点缀在绿色叶丛中的兰花。为了让窗花有灵气、有香气，我妈总会在各色花朵间信手画上一两只飞舞的蝴蝶，有时也画蜻蜓和蜜蜂。为了变花样，我妈还会把很多种花都“插”到一个有高高提梁的花篮里，还要在提梁上画个飘逸的蝴蝶结。窗花上的花篮是倾斜的，像天女手中散花用的那个。有时我故意把我家的家门使劲拉开再猛地关上，窗户纸里外一呼塌，我感觉顿时把花篮里的花儿抖了一窗台。你说这样的窗花贴起来能不好看吗。尤其到了年三十，屋檐下挂起大红灯笼，各处贴上大红对联，院子里还垒起个大碳旺火，这些东西和窗花互相一衬，年的气氛就出来了。

我最爱看我妈画牡丹花。手拿一只扁笔，笔尖上根据需要依次蘸上好几种深深浅浅的颜料。画的时候，笔头在白纸上有轻有重，一拧一拧，转圆圈儿或半圆，一圈儿比一圈儿大，最后还要用细毛笔点上黄色花蕊。如此反复，好几朵牡丹花就开在纸上了。

我妈的另一个绝活儿是画兰花的叶子。看上去画笔由下而上一甩一甩，很随意，可画完一看，那些被我称为韭菜的叶子，好像长在地里，正被风吹的倒向一边儿。(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979年，为了改善居住环境，我爸决定拆盖（拆了旧的，然后在原地盖新的）后院的老房子。因为经济条件允许，我爸决定一步到位，要盖有土暖气而且上下都安双层玻璃的新式房子。因为我爸和我爷爷都是木匠，所以新房从设计到施工再到割门窗，根本用不着外人插手。等新房晾干拾掇好我们搬进去住时，看着明亮的玻璃，我忽然意识到，以后啊，再也用不着为冷冬寒天扯了旧窗户纸再糊新的而发愁了。

现在，虽然边远地区还有些老房子贴有窗花，可我看了好多处，全是千篇一律的印刷品，别具一格的手绘窗花，看来是真的绝迹了。